家里的琴房,其实原本是间闲置的杂物间,母亲将它收拾干净,阳光穿过朝北的小窗,在浅色的地板上投下一片温柔的光斑,父亲特意去旧货市场淘回一架二手的黑色钢琴,琴键有些斑驳,却依旧能流淌出悠扬的旋律,这间小小的屋子,便成了我们家中最特别的存在,也成了我成长岁月里最温暖的港湾。
琴房不大,除了一架钢琴,只摆放了一把简单的木椅和一个小小的书架,书架上零零散散地放着一些乐谱和几本关于音乐的书,墙上挂着一张泛黄的老照片,是父亲年轻时抱着我,懵懂的我小手正笨拙地按在琴键上,脸上满是懵懂与新奇,这张照片,像一枚时光的琥珀,封存了琴房与我们家最初的故事。
从我记事起,琴房便是我每日必经之地,起初是母亲的督促,“每天练琴一小时”是雷打不动的规矩,我常常不情愿地爬上琴凳,指尖在琴键上胡乱敲打,心里却想着窗外的蝴蝶和伙伴的嬉戏,母亲有时会坐在一旁,拿着一根小教鞭,耐心地纠正我的指法和节奏,她的眼神温和而坚定,偶尔也会由于我屡教不改的错误而流露出些许失望,那时的琴房,对我而言,更像一个“任务间”,充满了约束与不解。
随着年岁渐长,当我的指尖能够较为流畅地奏出《致爱丽丝》的旋律时,一种前所未有的成就感油然而生,我开始真正爱上琴房里的时光,在琴房里,我可以将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倾注于黑白琴键之间,考试得了满分,我会欢快地弹奏一曲《土耳其进行曲》,让喜悦随着音符跳跃;与朋友闹了别扭,我会沉下心来弹奏一曲《月光奏鸣曲》,让忧伤的旋律在小小的空间里流淌,接着慢慢消散。
父亲不常弹琴,但他总喜欢在我练琴时,悄悄地倚在门边,静静聆听,一曲终了,他会走进来,摸摸我的头,说:“今天弹得很有情感。”那简单的肯定,总能让我心中涌起暖流,有时,母亲也会在厨房忙碌的间隙,走进琴房,为我端上一杯温热的牛奶,轻声说:“累了就歇一会儿。”琴房里,琴声悠扬,父母的目光与话语交织,构成了我童年中最安心的底色。
后来,我上了中学,学业日渐繁重,练琴的时刻被一点点压缩,但每当感到疲惫和迷茫时,我总会不自觉地走进琴房,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琴键,熟悉的旋律响起,外界的喧嚣与浮躁仿佛都被隔绝在外,琴房成了我心灵的避难所,我可以与自己对话,可以找到内心的平静与力量,那架老旧的钢琴,仿佛一位沉默而聪明的长者,倾听着我的烦恼,也分享着我的高兴。
我已长大成人,离开了家,去远方求学,但无论走多远,我心中总会有一间琴房,那里有阳光、有琴声、有父母的陪伴与爱,那间小小的琴房,不仅仅一个放置钢琴的空间,它更像是我们家庭的缩影,承载了我们太多的共同记忆和深厚情感,它见证了我的成长,也见证了我们家那份简单而纯粹的快乐。
琴房里的家,温暖而明亮,永远是我心中最柔软、最珍贵的角落,每当我想起,仿佛还能听见那悠扬的琴声,在空气中轻轻回荡,诉说着家的温馨与永恒。

